玩樂董事長及劇場公務員,誤打誤撞的舞台人生 / 陶傳正、陳幼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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採訪編輯 / 李玉玲

久未與果陀合作的陶傳正,頭戴棒球帽一派輕鬆來到劇團,不是為了新戲排練,而是果陀30週年特刊,當被告知要化妝,陶傳正說:「我是爺們,化什麼妝!」好「哥兒們」陳幼芳一身妖嬌現身,開心喊著:「陶爸!」接著語帶威脅:「我這麼美豔,你確定不化?」

就這樣,「爺們」對上「哥兒們」,兩位因果陀結緣的好朋友天南地北聊開來。不完美主義的陶爸,在舞台實現無所不玩,玩必有方的玩樂人生;陳幼芳做了20多年劇場「公務員」兼「糾察隊」,得了恐慌症也不悔,她說,果陀作品就是她的「人生獎牌」,足夠了。

意料之外的劇場初相遇

陳幼芳(以下簡稱陳):1992年果陀要演《微笑愛麗絲》,女主角出車禍,朋友問有沒有興趣參加?我曾在藝工隊待了7年,不想再走舞台,心想:就去聊聊天。走進永和一棟小公寓,一群人在客廳滾來滾去,梁志民導演聊完說:「簽約吧。」當時我還在唱片公司上班,他說,沒關係,下班排練,假日演戲,完全配合我。就這樣,誤打誤撞演了這齣戲,那年我32歲。

抱著玩玩,順便減肥的心情,沒想太多,演完才發現自己蠻有表演天分,後來唱片公司結束,沒路可走,就一直演下去,人生好奇妙。

陶傳正(以下簡稱陶):46歲開始演戲,因為演戲經常看戲,印象中是看《大鼻子情聖-西哈諾》碰到梁志民,聊到果陀要重演《淡水小鎮》(蔡琴擔任舞台監督),因為欣賞蔡琴的歌聲,就想去玩一下。我是衝著蔡琴,不是妳。

陳:我知道。

陶:沒想到演了《淡水小鎮》,反而和幼芳、舒宗浩等人混在一起,成了哥兒們。

陳:好懷念以前巡演時,大夥兒在旅館房間小酌,天南地北地聊,陶爸一點董事長架子都沒,很愛鬧,但也讓我學到很多。

導演告誡:
誰敢在台上玩,我就跟誰翻臉!

陳:排《微笑愛麗絲》果陀才創立4年,感覺不像排戲,就是亂玩,可能導演也被我的玩嚇一跳吧!因為沒壓力,反而玩出一點名堂,幾齣戲下來,導演對我很信任,重要的是,我很自愛,會設定角色的樣子,先做功課。

陶:我也在玩,只是玩的方式不一樣。《淡水小鎮》演個老兵,戲分不多,戲少就玩別人,有一場,我把海苔黏在牙齒上,對著幼芳飾演的陳太太等三個媽媽裂嘴一笑,還把外套掀開,裡頭寫著:請支持××號候選人。

陳:還好那時沒台詞,我拚命掐大腿,忍住笑意。

陶:後來,每場演出前梁導就把大家集合起來,再三告誡:誰敢在台上玩,我就和誰翻臉!

陳:其實劇場是不能玩的,有時玩翻了,會失控。

陶:專業演員不會受到外在影響,我已練就這功夫,上了台,說不笑就不笑,不會笑場。

音樂劇演員,演、唱、跳樣樣精通?

陶:14歲開始唱歌,沒紅是有道理的,拍子算不準,尤其加上跳舞,更不準。演《城市之光》舞蹈很複雜,四個人圍成菱形邊唱邊跳,其他3位演員都沒問題,我卻迷路了,非常沮喪,寫了email給導演,演戲、唱歌、跳舞,最多只能玩兩樣,導演最後決定:我不用跳舞。演《天使不夜城》都是幼芳牽著我跑。年輕時自彈自唱,朋友開玩笑:我唱歌開頭、結尾都很準,中間是自由拍,這是我的罩門。

芳:藝工隊7年什麼舞都學了,如果自許為全方位藝人一定要試試音樂劇,很累,但很過癮。我在果陀24年,應該是最多演出紀錄保持人吧?幾齣經典音樂劇都有參與,蠻榮幸。《吻我吧娜娜》反串男生,束胸,有人說我像寶塚歌劇團,你以為像「寶塚」那麼容易啊!

什麼都管的劇場糾察隊

陶:每次開演前暖身,我是「敬老族」,自己暖自己,幼芳很認真,搬腿,跳來跳去,劇場一定要有這樣的人。

陳:我是劇場糾察隊,什麼都管,小朋友不懂,我會提醒:妝化好沒?詞背熟沒?因為資深,敢講吧。陶大偉第一次參加舞台劇演出《淡水小鎮》,不知道劇場規矩,嚼口香糖,我忍不住問陶叔:「你在戲中有嚼口香糖嗎?」他說:「沒。」我說:「那就吐掉。」衝動講完就後悔了。幸好,陶叔沒生氣,還是很信任我,他忘詞時就由我負責提醒。

人生如戲  體會無常,學會珍惜
戲如人生  感謝角色賦予生活的精采

陶:《城市之光》我演個醉醺醺的富翁,怎麼演都成立,很放,演起來過癮,酒鬼的戲甚至搶過男主角鋒頭。問我喜歡那個角色,好像沒有,就是來玩,可以在舞台上玩那麼久,扮演好「演員」這個角色,不是簡單的事。演完《我愛紅娘》就沒再接果陀的戲,因為,太累了。

陳:《開錯門中門》一輩子可以碰到這麼棒的劇本值得了。這齣戲緊張驚悚又帶點幽默,節奏掌握很重要,很累,但很過癮。有一場演出,我要推門進去,門卡住,舞台劇無法NG,只好用力把門推壞,假裝鎮定繼續演下去。那次出包給我很大啟示:抱怨,於事無補。上了台,沒人能幫你,潛能就出來了。有時,對手演員腦袋空了,要幫忙提詞;同樣一場戲,這場觀眾反應冷,下場熱…各種突發狀況如何反應?經驗累積很重要。我拍過60多支廣告,能量節奏都是舞台磨出來的。

《開錯門中們》「瑞蓮」這個角色對我影響很大,有正義感,碰到困難不退縮,每當現實生活遇到挫折,我會想:瑞蓮會怎麼做?感謝這個角色。

《淡水小鎮》演了24年的陳太太,這齣戲沒有偉大的道理,就是談人生。因為果陀的戲,我和張雨生成為好朋友,誰料到,他送我回家後幾個鐘頭就出車禍過世,人生如戲,戲如人生,更深刻體會人生無常,珍惜當下。

與恐慌症共處  退居二線

陳:舞台劇壓力太大,演《情盡夜上海》恐慌症發作,心悸、肚子絞痛、拉肚子,後來才知道是恐慌症,治療一年期間沒接戲,就好了,沒想到一開始演,立馬犯。這個病伴隨我10多年,總是默默承受,與它共處。《淡水小鎮》去年底在上海巡演,一晚發作三次,身體吃不消,決定退休,把舞台讓給年輕人。

表演這條路要走得長久,一定要自我要求,不能自以為夠了,舞台是很好的磨練,年輕人加油。

陶:恐慌症是因為完美主義,我沒這問題,只是沒法好好睡,要吃助眠的藥,戲演完就不吃了。幼芳不要把話說得太死,我不輕言退休,只是原則上盡量少演。不要演男一號,做個老枯葉就行了。

外冷內熱  紀律是尊重
果陀,做音樂劇最棒的劇團

陶:果陀比較「冷」,規矩多,紀律嚴明。這和領導人有關,外表冷,內心熱,越老越可愛。果陀算是台灣做音樂劇最棒的團,這與梁導的音樂造詣有關,應該朝這個方向繼續走下去。

陳:梁導處理音樂乾淨、流暢、不囉唆,換場不會冷場。

果陀的紀律是尊重這個行業,我喜歡。《大鼻子情聖-西哈諾》排了大半年,所有人的熱情整整半年,在民生東路的活動中心排到關門,導演把大家拉到馬路旁講筆記,一心求好,全為了一個戲,很辛苦,但值得。

果陀排戲效率越來越好,也更多元,除了梁導,還有其他導演作品,我喜歡爆米花輕鬆劇場,年輕導演的作品好有趣,果陀跟著時代走,一代傳一代,當果陀觀眾很幸福。

影像來源 Godot Theatre